人都说世上苦不过黄连,可我说黄连是用母亲的泪水浸泡而成的。 母亲的一生只能用一字来概括,就是苦。母亲天资聪慧,开明大度,可是她命运多舛,一生所经历的苦难,非常人所能承受。 母亲是家中唯一的女儿,尽管如是,幸运却是那么吝于眷顾,母亲也和她那个...
人都说世上苦不过黄连,可我说黄连是用母亲的泪水浸泡而成的。
母亲的一生只能用一字来概括,就是“苦”。母亲天资聪慧,开明大度,可是她命运多舛,一生所经历的苦难,非常人所能承受。
母亲是家中唯一的女儿,尽管如是,幸运却是那么吝于眷顾,母亲也和她那个时代的大多数女人一样,前脚迈进学校大门,还来不及拥有自己的梦想,便被拽回来,开始了她的人生苦旅。
每见母亲,我总有种难以言说的心痛,为母亲的奔波操劳,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。
从记事起,母亲就一直与劳作、劳累、劳苦结伴而行,从不曾停止她辛勤的脚步。现在老了,还是不肯放下肩头的担子,做片刻的歇息。母亲,我曾心中无数次地絮念,你定会原谅女儿的无能,不能让你过上幸福的日子,你也能原谅女儿的不孝,没能让你过上舒心的生活。我清楚你心里从来都不曾对孩子们有过任何要求,您的手掌从来都是向下的,除了给予儿女们需要的,从不曾知道如何索取,您可曾知道,我已于心把你当做一个神圣的灵魂,时时恭敬。
母亲的性情和品质对我们兄妹的影响是无与伦比的,我们的内敛,谦虚,和善,诚信,无一不是母亲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对我们的熏陶。面对现今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,身处如今这个经济至上的社会,我们能够坦然地面对生活,欣然应对人事,泰然接受变迁,这是母亲用自己人性的光辉为我们打上正直的烙印。
其实我最怕的是母亲的眼泪。从我记事起,母亲总是以自己最独有的方式------流泪,来宣泄在生活中的不公遭遇,来表达在情感世界中的苦难际遇。我们兄妹三人,小的时候,为了维持生计,父亲常年在外打工,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回家,很多时候,他只能维持一个人的生存,我们总是满怀希冀地等待外出的父亲能带给我们喜悦,可盼来的永远是满心的失望。我们新年里很少穿新衣,都是母亲用旧衣服改作的,大的改成小的,小的改成更小的,就这样轮回,母亲用自己灵巧的双手,在我们的衣服口袋,和裤子边上绣上鲜艳的月季、牡丹、芍药等大朵的花儿,尽管我们的衣服颜色褪得旧了,可这些花总是招来同伴们羡慕的目光,我们心里深深隐藏的那份虚荣得到了极大的满足。
母亲看着我们高兴地走街串巷,她的心有了些许的安慰,可是她的失落与无奈,没能逃脱我锐利而敏感的眼睛,我假装很高兴,很满足,为的是不让母亲在新年的时候伤神悲心。就在我们出门时,我轻轻地转身,瞥一眼母亲在屋子忙碌的身影,我发现母亲的眼里溢满晶莹。瞬间我读懂了母亲。她是那么坚毅,那么坚强,那么坚韧,那么-------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,我长大了,不曾被任何人发现的成长了。
母亲在艰难的生活中唯一能做的就是辛勤劳作,永不停息的劳作,她在村子的砖厂干过只有男人才能干得了的体力活,她在村子旁边的小河里挖过一种草药,她在自己的田地里种过蔬菜,至今想起那凝着露珠的西红柿还让人馋涎欲滴,想起那顶着花儿鲜嫩的黄瓜还让人记忆犹新。她在房子后边的空地上养过猪,她给村子里一家私人加工厂做过零活------母亲为了能让我们安心读书,她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一家人的生活重担,父亲还是常年在外做工,还是仅能够维持他一人的生活。母亲从曾抱怨,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暗自垂泪。
有一年麦收时节父亲回来了,这可是破天荒的,在大忙时节里,去了村里一家当时富有的家庭,为的是能看电视,然后帮着干活,吃喝完毕还是没能想起自己家里的麦子还长在地里,眼看大雨将至,母亲顾不上喝一口水,连一口干馍也没啃,带上我们去抢收麦子,白居易的《观刈麦》场景就在我眼前上演,泪水伴着汗水顺着脸颊流下,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母亲,我怕看到她会和我一样。那种伤痛至今想起还是在心头隐隐作痛。哥哥让我歇会,他拿着镰刀笨拙地在麦子底部挥舞,我能听到的是那滋滋的镰刀声。我拿起毛巾递给母亲,当母亲抬起那张沾满灰尘的脸,我发现顺着灰尘印迹有一道深深的沟壑,我辨不出那是什么-------
母亲在艰难、艰辛、艰苦的生活面前坚持勤苦的耕作,日子也许被她的坚持所打动,在她的手中终于有了可喜的变化。我考取了一所师范学校,哥哥进了一所职业学校,妹妹在学校的学习总是名列前茅,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各种竞赛,所有这些都让母亲的心稍微有些舒展,我们上学期间,母亲更加辛勤的劳作,她的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想望,盼望我们都能有出息,盼望我们都能够不再过像她一样的生活。我还是一直害怕见到母亲流泪,她的泪总是会让我的心作痛,她的泪总会在我的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停留,我真怕它能够浸透我的心瓣。
可那次我还是又一次看到了母亲的泪。哥哥的学校要让学生到外地实习考察,要交五十元钱,哥哥回家拿钱的时候,父亲依然在外,没有带给家里解燃眉之急的杯水,母亲苦累换来的钱全用在一家人的日常生计了。母亲出去向和我们一样刚能够温饱的乡邻挪借,很长时间才回来,拿出了那一沓毛票,整了再整,给了哥哥。我本也是回家取生活费的,看到哥哥妹妹那期盼的眼神,我怎也无法张口,对母亲说:“我们学校每月还有几十元的生活补贴,我够用,你不用管我。”走出房间时泪水不争气地滴落。看着哥哥把钱装进书包里,母亲告诉妹妹,“明天我去村西三婶家先拿一点,然后就多给他们家干几天活。”母亲说话时声音有些变了,我从母亲的声音里听出了她眼里满含的泪。
如今我们都已成家,母亲依然操劳,她从不愿拖累我们,还是时常牵挂我们每一个人,“哥哥的工作太辛苦。”“我的身体不好。”“妹妹的生活很拮据。”这些她不知道在我们面前絮叨了多少回,她却从来没有注意到,自己的腰已佝偻了,眼已干涩了,手已粗糙了,腿已笨拙了------
现在的母亲已很少流泪了,她的泪已流完了,她的心已豁然了,她的头已斑白了,她的笑已凝固了------倒是我们每想起母亲艰辛而苦难的一生时常泪落满襟。